蕾絲這個東西，從前姜綺羅的不少衣服上都有。她習以為常，從未想過那些繁覆的小花邊是怎麽做出來的。所以阿金和春草一問，她頓時楞住了。

“就是把絲線編織出圖案來吧，大概。至於怎麽織出來的……”她抓耳撓腮地比劃了一陣子，看著兩雙有如墜入霧中的眸子，終於還是敗下陣來。姜綺羅揮揮手，“讓我厘清想法再和你們說好了。”

不過種麻的計劃還是敲定下來了，春草選了幾個得力的人，單給他們辟出一塊空地。姜綺羅等人去參加織染大會的時候，有幾個染工成了主心骨，姜綺羅順勢提拔了他們，叫他們先和春草學如何管事管人，這一下順便也把春草從馬不停蹄的奔走裏解放了出來。

這天下午時分，姜綺羅正在屋裏憑記憶描繪著蕾絲花邊的樣子，涵兒在一旁小睡。

忽然聽到窗外一陣車馬嘈雜，間或還有源公子氣急敗壞的咒罵。上次他和霍師父爭屋子沒有結果，恰逢後來越九霄回了宰相府，他便堂而皇之地占了越九霄的屋，天天和姜綺羅低頭不見擡頭見。

姜綺羅今天一早去瞧種桑的事了，還不知道源銘出過門，她還納悶今天院子裏怎麽如此安靜。於是她擱下筆，走到院中問道：“公子今日去了哪裏？”

因為不許穿彩衣，源銘的打扮黯淡許多，一件白褂子，一件黑布褲，手上的扇子也換成了紙面繪墨竹。比起在泰安時，他現在又多了香囊這麽一個不可或缺的飾品。就算他穿著不惹眼了，可是白衣纖塵不染，黑褲色重如墨，這一身行頭還是很貴。

他與姜綺羅的見面大多以嫌棄的白眼開場，今日一如既往： “這還用問？自然是去京城考察了一番。”

姜綺羅很為他惋惜：“正值國孝，大概京城也沒平日熱鬧了。”

源銘又是一個白眼：“你以為我去京城是逛街嗎？當然是要尋找適宜開店的地方了！”

姜綺羅心花怒放：“源公子，我原本只是盼你為我出謀劃策，沒想到你幫忙到如此地步……”

源銘撇瞥嘴：“你想太多了吧？我們源家也要在京城開店啊！找到好地方，我家要自己先占！”

姜綺羅討了個沒趣，不過他覺得源銘還會把去京城的目的說出來，就證明他沒有藏私的心思，再說，源公子是連冰蠶蠶種都樂意分享的人，其實根本就不是心胸狹隘之人。

果然，姜綺羅一問在京城看到了什麽，源銘就和盤托出了：“你爹真是個厲害商人，全京城最繁華的街道上全都又他的鋪子，有時還不止一家，街頭一間，街尾還有一間。你家的鋪子都在達官顯貴常來常往的地方，那裏地價高，不過人流更多，算起來還是開店最佳之地。”“所以，源公子也打算在那些地方開店？”

源銘拿扇子輕敲額頭，嘆口氣道：“和你爹對著幹絕不是容易的事，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，如果沒有能和他平分秋色的王牌，貿然出手不是自找丟人現眼嘛。”

姜綺羅很少看他懊喪，半是安慰，半是真心：“公子家的盤雕綾還不夠作為王牌嗎？”

源銘一聽，嫌棄臉又露出來：“那只是一塊有點淵源的布料而已，要撐起一塊招牌，需要幾十乃至上百種布料。我家的染坊織坊遠在河內，布料運過來的路費有多少？運到京城，我家的布怎麽也要比瑞錦莊貴上三分，再加上本地名聲不夠響亮，不是白白往裏賠錢嗎？”

姜綺羅咕噥道：“我覺得也沒那麽難嘛……”

源銘哂道：“我在商場打滾多少年了，這種事情豈不比你清楚？要不，你來給我當軍師？”

姜綺羅還是知道自己的斤兩的，立刻搖頭表示不說了。

源銘擺出一副先生考較弟子的態度：“對了，新布料的事你想得怎樣了？”

姜綺羅跑回屋，把畫得七七八八的稿子拿出來給源銘看：“這是我新想的一種織法，用絲線編織出花紋和圖案。如果用絲線，圖案會比較小巧精致，不過換成粗一些的紗，應該如法炮制。”

那張圖紙上畫得是裙子上最常見的花邊，一個個半圓連綴成長條，每個小半圓中還繪有梅花瓣的紋樣。在花紋之上，她又花了想象中絲線如何重疊的樣子，結果搞得圖紙灰蒙蒙一片。

因為見所未見，畫工又很抱歉，源銘看了好一陣子，瞥了姜綺羅一眼：“這東西跟破漁網似的，你覺得好看？”

姜綺羅滿頭冒汗：“實在是沒有畫出蕾絲花邊的美感……如果真能做出來，會是很好看的。”

源銘把紙隨手一拋，說道：“罷了，我只是監督你完成任務時有沒有作弊，成品優劣是會長他們裁判的事。這東西的織法你會？”

這正是姜綺羅為難之處：“不知道，最讓我頭疼的是，只怕也沒有哪本書上記載過。”蕾絲這東西是後來從西洋傳來的玩意兒，哪本古書都是不可能有記載的。

源銘聽了，不禁一笑：“無可借鑒，你豈不是要憑空構想出來？很好很好，你的挑戰又難了一層。”他忍不住鼓掌，還不忘提醒道：“別忘了，這次是不許向霍前輩求助的喲！”

姜綺羅莫名其妙，這個源公子，姜綺羅向他求助他樂於幫忙，但是看到姜綺羅任務受阻，他好像更開心，這種心態好像已經不是“變態”二字可以概括。

看著源銘大搖大擺回屋的樣子，姜綺羅聳聳肩，她從地上撿起圖紙，慢慢走回自己的屋子。

她忽然想起源銘的話，跨進門檻的腳步忽然停下了。“這東西跟破漁網似的……”

說起來，漁網是怎麽織成的？

她一腳門裏一腳門外地站了好久，忽然像是被雷擊中了，轉身去找奶娘。

奶娘正和一群婦人坐在田壟上看人種地，她從前也是務農的，後來才去了京城姜家。這些事許久不做，如今已經沒力氣再下田，不過看著仍有幾分懷舊之情。

她看到姜綺羅急急忙忙跑來，心裏揪緊了，別是小少爺又出了什麽事。沒想到姜綺羅喘著粗氣跑來，問她的卻是摸不著頭腦的事：“奶娘，你知道漁網是怎麽織出來的嗎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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